连着好几天萧程哲都住在夏旭家里，初二的大早外头应景地下了雪，但没持续太久积得不深，第二天就化得差不多了。

初四早上，萧程哲一脸不舍地吃着早饭，因为今天他就要回学校附近打工了，几乎一直到开学为止都排满了班。夏旭听他说要提早几分钟离岗才能勉强赶上最后一班开来这边的公交车，劝萧程哲就别来回折腾了。

萧程哲下学期的课怎么都没法排得很紧凑，打工的机会骤然减少。而那之后的大三暑假他已经规划好了要去找个实习，八成是无薪的，到时候每天的通勤交通费和伙食费都要提前攒出来，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萧程哲尽可能不想去管亲戚要钱。与其去问他们要，萧程哲觉得还不如开口管俞宸借来得痛快些。

说出去也挺好笑的，在他心里，那几个顶着同一个姓、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竟然还没有一个偶然认识的朋友来得亲近。

“多亏你有空！不然这两天人手不够，我可干不过来。”鸡排店的店长感慨着对萧程哲说着，手上一点儿也没停。

别看大年刚过人们都还在家里窝着，转眼这都初六了，几天下来大家都吃腻了年菜，鸡排店奶茶店的外卖生意可是出奇的红火。还有的店铺一天也不休息，就为了赚这个辛苦钱。

“来年就不好说了。我到时候就大四了。”萧程哲笑了笑。他每天都盼着早点毕业步入社会，原来是为了早日独当一面去找夏老师，现在却是迫切地希望能改善两人的生活。

店长感叹了一声，时间过得真快。因为鸡排店的地理位置在大学城附近，来做兼职的几乎都是这所学校的学生。他也算是半个“编外辅导员”了，总是负责培训这群新生们，等他们快毕业快实习了又送他们离开。

“对了，说起来你那男朋友呢？也是你学校的？”店长闲着无聊随口八卦道。这两天就萧程哲和他俩人在店里，萧程哲又是个喜欢秀的，没多久店主就知道他谈对象的事了。

“人家都是刚进大学谈朋友，快毕业就分手。你倒挺好，我看那么多小姑娘小小子对你感兴趣，你和个木头似的。结果大三下半学期了还谈起来了，怎么突然开窍了？”

萧程哲一提到“男朋友”这三个字就勾起嘴角，笑意藏都藏不住：“不是，不是同学……我一直就喜欢他。”

店长啧啧了好几口，像是在说“瞧你那样儿”。

“怪不得呢。我就说你平时手脚挺麻利的，一碰上要你手机号给你抛媚眼的你就不机灵了，不应该啊。”

闲聊着打发走最后一个外卖小哥，下一个订单还没进来，两人难能得了会儿空喘口气。

“赶紧吃午饭吧。估计吃到一半就来单了，到时候我先做。”

店长和萧程哲说了一声就急匆匆地披上外套绕过挡板出去了，说要去快餐店打包一份盖饭来。

萧程哲则转头吃起刚才多给自己做了一份的脆皮鸡排。他们店里员工每天都有一定份额内的免费鸡排，给夏旭买蛋糕买花时萧程哲倒是大方，轮到自己身上他就抠了。

咬了一口还脆着的面衣，萧程哲嘴里腻歪。好吃是挺好吃的，前提是没有连着吃五顿的话。

趁着没有新订单提醒的空隙，萧程哲抓紧时间给夏旭发消息撒娇。他本想抱怨自己天天吃鸡排吃吐了，但怕夏旭因此要给他打钱，所以改了个说法，只说好几天不见，他想吃夏旭做的好吃的了。

发过去后他就兴奋地等着回复。

他想，夏旭可能会告诉自己忍两天，等开学了没有晚课的时候就能过去吃饭了。或者，夏旭现做些吃的拍照发过来看看？不，他应该不会干这么缺德的事儿……

等了一会儿没见到回复，夏旭可能在写稿子或者睡午觉，萧程哲虽然有一丝失落，但也没太放在心上。

很快就有新订单进来了，正好店长拎着打包盒小跑着赶了回来。萧程哲反正吃得是生无可恋，三两口就把剩下的囫囵吞了下去，拍了拍手说他来做。

他刚开工没几分钟，后头小休息室的门就开了，店长探出头来：“你手机上有消息，说什么，来不来方不方便的？是不是有人要来找你？我就不小心瞥了一眼屏幕啊！没细看。”

萧程哲愣了一下才道：“哦……没事没事。我马上去看。”

他嘴里嘀咕着，纳闷是谁发来的消息。萧程哲压根就没往夏旭头上想，毕竟夏旭很久都不独自出“远门”了。

所以当他看到那条来自夏旭的消息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晚上要不要我做点吃的给你带去？”

“店里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萧程哲又擦了擦屏幕，确认自己没看错。

夏旭主动要出门，说要来找自己！

他噼里啪啦地打了几个字，转念一想干脆用语音了：“方便啊！店里就我和店长俩人，你来了可以在员工室坐着，就是小了点……但你来一趟，打车费怪不值的。啊，但我还是想你来的！”

等了一会儿，夏旭也

换成语音说道：“嗯，我不打车，坐公交车来。你不是每次都坐公交车来回吗？你告诉我在哪站下就行。”

萧程哲进一步惊呆了。夏旭竟然要坐公共交通穿过一整个城市过来！他下意识想问夏旭“真的没问题吗”，但一想到这是个难能可贵的机会，萧程哲立刻强行把多余的担心咽进了肚子里。

“嗯好，那你随时过来，要是半路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交代完后，萧程哲把手机揣到了牛仔裤屁股兜里，又钻回店里。店主听说他男朋友要来送晚饭，一脸被齁到的表情“咿”了一声，挥挥手说尽管来，别嫌弃休息室小就好。

揣着手机过了一下午，一条消息也没来，萧程哲时刻担心夏旭路上会不会出什么意外。等到晚上六点半左右，他终于等到一条“我到了。”

和店长说了一声，萧程哲赶忙脱下围裙，钻过柜台往不远处的公交车站跑，街上空荡荡的，没几个人。

从夏旭家来大学城时间久归久，好处是基本有座位还不用换乘，一路坐着就到了。

夏旭很久都没有来过这么远的地方，正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拿着手机四下张望，一眼就瞧见了萧程哲。

“一路上没什么事吧！？”

“没事，车上都没什么人，”夏旭看到萧程哲小跑着过来的，以为他值班着急回去，赶忙将手里的袋子递过去，“保温盒在里面，到晚饭的时间了吗？要不我在外头等你吃完了再拿回去。”

“我们有员工休息室，你在外头等着干嘛啊！大冷天的。我和店长说了，说我男友来看我。他嫉妒得要死。”萧程哲笑着去拉夏旭的手。最后一句是胡扯的。

“啊……你、你怎么说的？”夏旭听萧程哲如此大方地将自己介绍给别人，愣了一下，懵着跟萧程哲往前走了几步后才反应过来，随即心态一下子紧张了。

萧程哲让夏旭放心，他没提以前两人是师生关系，也没细说夏旭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只粗略地说了句是自由业。

听他这么说夏旭才松了口气。

萧程哲拉着夏旭回去的时候眼睛都在发亮，店长瞧他一副没出息的样子，要不是不忍心在他对象面前调侃他，都想皱鼻子啧两声了。

“小萧的对象是吧？欢迎欢迎，来，进去坐吧。外头冷嗖嗖的。”

面对亲切的店长，夏旭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可还是对于要不要进去犹豫不决，因为他不是员工，理论上不该进员工休息室。

“没关系，今天反正就我俩上班！我这店里天天都是来等男朋友女朋友的家属，来来往往的……正好小萧你进去吃晚饭吧。真好，还有人给送饭。今年过年为了开店我都没陪媳妇儿回老家……”店长这下是真的羡慕了，叽里咕噜地念叨着。

萧程哲无奈地干笑了几声，推着夏旭钻进柜台里，一路走进了深处的员工休息室。

休息室内狭窄拥挤，靠里有张小桌子用来吃饭，其他地方都是堆放的杂物和衣架，乱糟糟的。轻轻合上门后，萧程哲见夏旭还是浑身不自在，走上前主动帮他将围巾取了下来挂在一边。

“我自己来。你快去吃饭。”见他还想帮自己脱外套，夏旭忙道。

萧程哲迫不及待地去桌边打开了保温盒——冬瓜排骨汤、鲜嫩的蒜炒菜心、白灼虾，还有带点小辣椒的凉拌菜。一瞬间他被油炸鸡排荼毒了好几天的心就被治愈了。

“只有一份啊？你已经吃过了吗？”

“一边做一边尝味道，吃着吃着就饱了……”夏旭笑了笑。

萧程哲忧心地说着夏旭吃得太少了，被对方劝着坐下。吃了两口饭他就顾不得说话了，吃得那叫一个认真。

吃完后萧程哲还得回前面继续工作，夏旭收拾了保温盒就说要回去了，萧程哲忙拦下他，不想让他就这么回去。好几天不见想得紧不说，要是就这么让夏旭回去了，萧程哲心里就太过意不去了。来回俩小时就为了给自己送顿饭……

“你想晚上一起回去？可你明天也是全天的班吧？起大早多累啊。”

夏旭也是为了萧程哲着想。等晚上回去都快半夜了，其实没什么时间做别的事就要睡觉了，醒来不久又要跑过来，实在太累人。

萧程哲想了想，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夏旭道：“要不，今天你和我回宿舍睡吧？好不好？”

“这样好吗？你不是住do宿舍吗？”夏旭蹙眉道。

“我室友们都要过几天才回来。现在整个宿舍楼几乎都是空的，早就没宿管查房了……”

听萧程哲这么央求，而且几天不见夏旭也很想他，见他这副一脸期待的模样，很快就松口答应了。

店长听萧程哲说男友要等他下班，叫夏旭别出去找地方坐，还要额外花钱消费，要是不嫌地方小就在休息室里等吧。

轮到店长吃饭的时候，萧程哲顾虑了一瞬，凑到店长身旁耳语道：“不好意思啊，我男朋友人比较内向怕生，我怕你进去吃他尴尬。要不，我先叫他出来一下……”

店长“哦”了一

声，了然地指了指角落的台子低声道：“没事，我就在后头这儿吃。”

见萧程哲感激不已，店长小声打趣道：“你可真喜欢你对象。哪儿找来的宝贝？”

萧程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很久前就认识了。”

店长没多想，还以为是打小就认识的或者老乡什么的，不再八卦，去角落扒饭去了。

晚上十点，萧程哲准时下班。店长笑呵呵地免了他收拾卫生关门，说他对象等久了，叫俩人早点回去。

夏旭真诚地道谢了好几声，萧程哲与店长道别后拉着他往一条街外的宿舍走。两人这会儿都披上了厚厚的大外套，缠着厚厚的围巾，走路都有些臃肿。

也多亏了穿得厚到连脸都看不清，冬夜里黑灯瞎火的，远远看去宿舍楼几乎一片黑。萧程哲就这么带着夏旭光明正大地进了宿舍。

夏旭已经从大学毕业了五六年，对大学宿舍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受。

萧程哲住的是六人宿舍，他们学校没有八人的那种，这是最便宜的了。平时全员都摆出私人用品，再堆几个快递盒的时候这房间确实拥挤得不得了，不过好在现在屋子由他独占，这么看起来还挺空旷的。

“我把空调开开，但这破空调不太好使。我给你找件长袖穿着睡觉吧，今晚就别洗澡了，免得着凉了。”萧程哲回到宿舍熟练地翻手锁门，拉窗帘，开热空调，然后弯腰从抽屉里翻出一件黑色棉质长袖递给夏旭。

夏旭想了想同意了萧程哲的建议，他早上刚洗过澡。

接过衣服，夏旭将外套挂在床铺下的椅背上，看着萧程哲不知道该说什么。萧程哲敏锐地感受到了他不太想直接在自己面前脱衣服的意向，清清嗓子说那自己先去冲个澡，不然一身油烟味。

他特意在浴室里拖久了一点。在这个过程中，萧程哲一直在想夏旭是不是身上有什么疤痕，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抗拒让自己看到裸体。

出浴后萧程哲擦着头发，镜子上的雾气一点点消失，映照出他微微蹙眉认真思考的模样。夏旭对性行为本能地有抵触他可以理解，但明明前几天夏旭已经慢慢地适应且接受了自己伸手进去抚摸的行为，却不给看。明明“摸”比“看”要更进一步吧……？

萧程哲之前没想到有疤之类的情况，所以没有特别在意过。现在回想起来十分懊悔，他怎么忘了当年夏旭经常遮掩伤痕的事儿了？

他决定待会儿就去摸一摸，感受一下有没有哪里有不自然的痕迹。

为自己稍后的行为找了个无比正当的由头，萧程哲从浴室出来叫夏旭进来用自己的洗漱用具刷了个牙。

夏旭刷牙的时候他没事干，就站在后面环着夏旭的腰，盯着镜子里夏旭的脸一下一下地亲他的耳尖和脖子。

“唔……别在这亲……刷不好牙了，待会儿弄得哪儿都是泡沫。”

夏旭迅速不好意思了，满口泡沫含糊地嘟囔一句，缩了缩脖子躲开了。

萧程哲默不作声地住嘴了，但手没松开。他看到夏旭这副死都不往镜子里看的模样心里痒得很，琢磨着以后一定要在镜子前做点什么。

反正他都在心里记着“账”呢，就和以前夏旭给自己花的钱他都记账了一样。

夏旭刷完牙后确实感觉到了一丝寒冷，这会儿浴室的热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空调又吹不到这边来。见他打了个哆嗦，萧程哲赶紧拉着他上床。

宿舍的床给两个人睡窄了些，但萧程哲完全不在意，他们可以贴紧点。

换了不熟悉的地方，夏旭终于在临睡前表现出了一点焦虑。萧程哲伸手把床帘拉起来了，形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这玩意宿舍人人都装，只不过没有室友在的时候他就懒得拉起来，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看，还有小台灯。”

萧程哲指了指床帘顶端散发着橙黄色光芒的小灯泡，又叫夏旭只掀开他“引以为豪”的遮光床帘的一个角伸头出去看，外头一点亮光都看不到。

虽然房间里没有别人，但夏旭始终觉得这是公共区域，这样确认过后他才从潜意识里感受到这副帘子把他和萧程哲两人圈起来，和外界隔离开了，心情总算放松了。